疗养院里,一名阿公同时患有高血压与中风,在这边长期卧床,尽管有专业看护,想好好刷牙却很不简单,长久下来,阿公不仅口内传出异味,牙龈更肿痛发炎,碰到时还会流血……牙齿的疼痛让阿公的情绪有些躁动,寝食难安。
年近七旬的牙科医师邓国荣和义诊团队,扛着携带式牙科设备进到病房时,阿公的神情有些戒备,瞪大了眼睛。邓国荣于是弯腰轻拍阿公的肩膀,靠近老人家的耳朵,提高音量安慰:“Uncle,帮你洗牙,会有一点痛喔,不要害怕!”
邓国荣的温和是不动声色的,无论在怎样的医疗环境,邓国荣总轻抿着嘴角微笑,有着谅解一切的淡然。
虽然不在诊所,但牙科治疗特有的尖锐声,牙钻不时在口腔内喷着水,偶有不可预知的疼痛,让人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高度紧张。对付刺耳的机械声,邓国荣和团队有法宝,那就是医师、助理和志工的肤慰和接纳,以及不时飘荡在空中的音乐。
卧床的阿公无法坐诊疗椅,邓国荣和助理站着弯腰低头,俯身的角度比平常更深。“慢一点喔先左边,然后我们数十下。”贴心对着阿公轻柔数数和安抚,仿佛只要数到十,恼人的牙疼就会消失无踪。
“轻拍院友的肩膀,或轻轻抚摸着手背,直接和他们沟通,这样的安慰最有效。”与邓国荣共事多年,亦长年一起在义诊现场合作付出,诊所经理余绍香分享道。
邓国荣声音轻柔,待人敦厚,交待事项时严谨认真,却也不剑拔弩张。他的温和是不动声色的,无论在怎样的医疗环境,邓国荣总轻抿着嘴角微笑,有着谅解一切的淡然。
团队兵分两路,邓国荣有时轮值负责楼下的诊疗定点,服务行动较自由的院友。院友们分批由护士逐个推到流动诊疗台旁等待,从台湾引进的特制轮椅支架已经架好,只要躺下就可以看牙,但这样的有序安排,却不总是顺利无碍的。
在等待或治疗的过程,会有院友难以久坐躁动,或因对看牙有恐惧,开始找借口要离开。邓国荣与团队得时时留心,安抚他们的情绪变化;亦要留意老人家看牙的“体力”,因长者由于口腔肌肉退化,往往没法长时间张口接受治疗。
“要做一做、停一停,再做一做、停一停这样,可能每次只洗其中一边的牙齿,若有好几颗牙齿要补,也要分好几次补完。”在全场游走“帮头帮尾”,不断与各方团队协作 ,余绍香这么解释院内情形。
疗养院的院友因行动受限,又常患有多重慢性病,口腔卫生不易维护,容易有口腔疾病,口臭、蛀牙、牙周病都是家常便饭…这些病况不仅是影响生活质量而已,若口腔细菌随着食物进入气管,还可能引发吸入性肺炎,有致命风险。
在弹丸之地新加坡,牙科诊所多达250间,一般民众看牙都相当便利,但对行动不便或卧床的长者来说,要出门看牙医却是极困难的事。即便家人有心帮助他们出门去,一般牙科诊所可能欠缺相关设备,与知道如何应对特殊需求者的医护人员。
余绍香轻声透露,邓国荣医师永远真心为患者设想,说:“他会以病人是他的亲人,来思考治牙的方法。”穷尽妙法来解除患者因为生病带来的所有痛苦,不管是生活的困境、身体的病痛或心中的悲苦。
现在每月的其中一个周末,邓国荣会与二、三十人的团队到疗养院,为难以出门的院友,做口腔治疗和护理。长时间维持同样姿势,一离开治疗站,腰酸背痛总是瞬间袭来,但邓国荣知道,今晚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。
说着说着,早已过退休之龄的他突然站起身来,示范起肩颈操,笑说:“牙医和白领的职业病是一样的,手腕和肩颈常酸痛,要常常动一动,休息好,才可以做得久。”
二十多年来走入新加坡社区底层,也参与过斯里兰卡、柬埔寨、菲律宾等无数次海外义诊,谈及义诊现场的甘苦,谦逊的邓国荣不爱居功,总是声声感恩团队的彼此成就。
他多次强调,不只是医师,任何人在义诊团队中,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:牺牲宝贵周末的口腔护理师(Oral health therapists)与牙医助理;还有总是在看诊前后安抚患者,仔细注意他们的举动,并承担后勤与行政工作的志工。
邓国荣态度真诚地说:“不是医生做的事才重要,像Sis Jennifer(余绍香)总是补充和准备好所有必要用品,确保每台电脑都备有患者名单和病例,而每一位去义诊的志工总是比我们先到,比我们迟走,付出更多。”
视病如亲,是医学界人人能上口的四个字,在中央商业区的小小一方诊所里,邓国荣的日常实践中,“视病如亲”是把有经济困难的患者,当自己家人般相待,毫不犹豫承担医疗费用;是病情观察期间,休假日仍致电病人,跟进牙痛消炎进展,多一声的关心问候;是相识多年的患者往生时,向家人送上的安慰及吊唁。
在事业与志业都是好伙伴,余绍香轻声透露,邓国荣医师永远真心为患者设想,说:“他会以病人是他的亲人,来思考治牙的方法。”穷尽妙法来解除患者因为生病带来的所有痛苦,不管是生活的困境、身体的病痛或心中的悲苦。
那一刻,邓国荣突然意识到,人生确有坎坷的一面,那些看似不合理的要求,可能是因为病人正在受苦,而能否找到病人行为背后的意义,与他们同在,甚至帮助自己在情绪上调整,则非常关键。
2004年,参加同窗林深耀医师的告别仪式,邓国荣因而有缘认识慈济,这些年义诊足迹遍及本地社区与国外偏乡,无论治疗对象是大人或小孩,他透过音乐、舞蹈、医用手套做的气球和平易近人的性格……建立良好的医病互动。承担新加坡慈济人医会牙科召集人,近来邓国荣忙于新义诊中心牙科部的筹备,也透过接引陪伴与培训课程,不断在培育、训练更年轻的义诊团队。
即将迈入古稀之年,他也刚刚在新加坡国立大学进修完毕,为期两年的老年牙医学研究生文凭课程(Graduate Diploma in Geriatric Dentistry)。“遵循科学证据为长者们治疗,行医时更有信心了,这让我感到安心。”邓国荣说道。
踏破拖鞋远道求医、拔牙后小朋友送上两颗小石榴……忆起海外义诊的种种心疼与感动,时隔多年,感性的邓国荣仍毫无预警红了眼眶,涌出眼泪。
医者与患者相遇的故事说不尽,他仍记得以前在义诊中心,有位婆婆初来乍到,明明自己迟到了,却大声嚷嚷埋怨,抢着要先看诊。邓国荣一开始觉得婆婆有些不讲理,后来陪同志工上门访视才发现,婆婆家中有许多不幸,儿子因病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直立行走,成年了也只能靠双手在家爬着移动……
那一刻,邓国荣突然意识到,人生确有坎坷的一面,那些看似不合理的要求,可能是因为病人正在受苦,而能否找到病人行为背后的意义,与他们同在,甚至帮助自己在情绪上调整,则非常关键。
虽然身为基督徒,但邓国荣在慈济的世界,看到共通的博爱与关怀,佛教与基督教共同的价值理念是他心中珍惜的。大爱跨越种族、宗教和国籍的界限,常月义诊团队中,有新加坡人和外国人,也有佛教徒、穆斯林和锡克教徒。
“其实人生不要求什么,能够吃东西是最重要的,可以用我们的专业,解除病人牙痛或没法吃东西的痛苦,那简直是最棒的事。”邓国荣顿了一顿,补充道:“专业不在于头衔,在于医者愿意用你的微笑、你的碰触,去倾听病人,了解他们的需求,再用心治疗。”
多次强调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不重要,但邓国荣的举手投足之间,字斟句酌之中,对闻声救苦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感。牙医只是一种专业身份,而为患者“拔苦与乐”,是他的使命和专业素养。